杭州西泠印社2017年春拍,“西周宣王五年青銅兮甲盤”以2.1275億元人民幣成交,有人戲稱其為“史上最貴‘平底鍋’”。兮甲盤銘文一百三十三字,記述周宣王五年三月(公元前823年)兮甲(即尹吉甫)隨從周宣王征伐獫狁,對南淮夷征收賦貢之事,尹吉甫受到周王褒獎賞賜而作此器紀念。兮甲盤能拍出如此高價,除了其自身的價值以外,其銘文的書法藝術(shù),亦令人嘆為觀止。在筆者看,其書法有三個特征:
其一,用筆圓潤含蓄,收放有度。任性奇肆是自然的本色,圓曲內(nèi)斂是人為的結(jié)果。兮甲盤銘文書法審美和藝術(shù)便在二者之間尋找著適合自己內(nèi)心的表達,即圓潤含蓄。這與主人翁尹吉甫的審美志趣有關(guān)。尹吉甫作為周宣王時重要輔臣,是湖北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哲學家、軍事家、詩人,也是《詩經(jīng)》的主要采集者?!对娊?jīng)·小雅·六月》中“文武吉甫”,亦稱“尹吉甫”。我們通過《詩經(jīng)·小雅·六月》與兮甲盤銘文,不難看出尹吉甫內(nèi)斂的性格特征和圓熟的處心修為?!对娊?jīng)·小雅·六月》生動記述尹吉甫掛帥出兵抗擊獫狁的史實。詩曰:“戎車既安,如輊如軒。四牡既佶,既佶且閑。薄伐獫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炰鱉膾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尹吉甫可謂文武兼?zhèn)洌笥曳暝?。我們再拿同為周宣王時期的青銅銘文書法做一下比較,兮甲盤銘文書法,既不像其前的“毛公鼎”那樣婉通縱橫,也不像其后的“虢季子白盤”那樣棱角外露。正如西漢文學家揚雄所言:“書、心畫也。”兮甲盤銘文書法以其線條語言來表達和抒發(fā)內(nèi)心的真情實感。如“既”、“甲”、“積”、“車”、“百”、“寶”等字,無論是直線、還是曲線,用筆不急不厲,藏頭護尾,書風醇古。而這種圓潤含蓄的用筆方法無疑與周人的人文性格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據(jù)《帝王世紀》載:“(紂)囚文王,文王之長子曰伯邑考,質(zhì)于殷,為紂御。紂烹為羹,賜文王,曰:‘圣人當不食其子羹。’文王食之。紂曰:‘誰謂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文王胸懷遠大,忍辱負重,成就了周人的偉業(yè)。尹吉甫可謂周人深沉與圓曲的典型代表。故此,兮甲盤銘文書法也呈現(xiàn)出圓曲、內(nèi)斂、深沉和含蓄的藝術(shù)風格。
兮甲盤圖片
其二,線條遒勁生澀,凝重渾厚。此盤銘文書法的最大特點就是遒勁、生澀、凝重與渾厚,也許這與尹吉甫的人生歷練修養(yǎng)以及那場征戰(zhàn)的洗禮有關(guān)。觀兮甲盤青銅紋飾及銘文,共同構(gòu)成了那場征戰(zhàn)宏大的“優(yōu)美與壯美”的藝術(shù)風景。事實上銅器審美價值和意義,更多地凝結(jié)在銘文上,因為它是活生生的歷史再現(xiàn)。我們不妨回到遠古北伐路上,先聽聽尹吉甫率領(lǐng)的士兵出征時唱的歌《詩經(jīng)·鹿鳴之什》:“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由于獫狁的侵擾,士兵們北伐的斗志格外旺盛。故征戰(zhàn)中將士勇猛,一往無前,大獲全勝。兮甲盤銘文開篇道出了那場血腥的戰(zhàn)爭場景。周宣王五年三月二十四,晚上看不見月亮,宣王帶兵攻打玁狁。兮甲(尹吉甫)隨王伴駕,殺死很多敵人,生擒很多俘虜……
戰(zhàn)爭的陰影或曰戰(zhàn)爭的凝重影響著書寫者的筆墨心情,故銘文字法、筆法、章法凝重深沉??v觀兮甲盤銘文書法,用筆老成,深厚沉穩(wěn),沒有火氣;線條遒勁生澀,渾厚靜穆;起收筆藏鋒,略呈鈍尖狀,然極為自然。細察兮甲盤的筆畫形態(tài),作者老謀深算,變化多端。有豐中銳末的,如“四”“王”“毋”等字;有側(cè)鋒入筆的,如“三”“方”“不”等字;有收筆出鋒的,如“令”“用”“井(刑)”等字。但是,無論哪種筆畫,均是一種自然生成的老境,稱得上人書俱老,凝重渾厚,生澀慢行,瞻前顧后,體現(xiàn)出書寫時的不急不厲與金屬鑄造的渾然天成,亦表現(xiàn)出制作者深沉含蓄的心機與智慧,不事張揚,即大美不言。從兮甲盤看,書寫筆畫已經(jīng)形成了線條化、平直化,用筆已完全沒有西周早期像“大盂鼎”等銘文書法的團塊與胎記,這實際上是有進步意義的變革,既提高了書寫的速度,又反映了周人崇文尚實的文化審美觀。
其三,結(jié)字緊密內(nèi)斂,錯落有致。兮甲盤銘文書法結(jié)字嚴謹,無論橫、豎、曲、直的線條圍繞中宮均收的比較緊密,可謂是有意識的收斂,或曰以守防攻。像“霸”“進”“壽”“敢”等字,筆畫較多,極容易造成散漫的感覺。然而,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每個字就像一個個全副武裝、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士兵,武器裝備在他們身上捆扎的緊緊湊湊,給人一種隨時投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嚴謹感。從整體章法的排列組合上看,制造者就像組織征戰(zhàn)返途的隊形:縱成列,橫成行,像一個方隊陣營。細現(xiàn)之,整肅中不呆板,可謂外緊內(nèi)松,外柔內(nèi)剛。橫行見自然起伏,縱列見左右錯綜,字中有錯落,大小有參差,猶“大珠小珠落玉盤”,給人一種自然放松的感覺。在整篇珠璣璀璨的大效果中,我們也能夠看到每一文字獨立美的凸現(xiàn):有的左高右低,有的右高左低,有的矮小歪扭,有的頭重腳輕。這種參差略顯零亂的變化,又儼然是尹吉甫帶領(lǐng)的那支迎著紛紛的雨雪,告別戰(zhàn)死疆場的同族,卻步返程的遠征軍隊。
如“畮”“政”“司”“淮”“蠻”等字,東倒西歪,猶如隊伍中的傷病員。尤其是“畮”字,“每”字左下角的“田”字像一士卒身上的裝備由于患疾體弱將隨時墜落。然而在我看來它成為整篇銘文中的“字眼”:生動、跳躍,仿佛一個不服管理,生性調(diào)皮的士卒。我的思緒又回到二千多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是的,只有像尹吉甫這些立功的將士能得到天子的賞賜嘉獎,大多數(shù)士卒,則要繼續(xù)回到他們的主人那里,供人役使。以史為鑒,我們在欣賞兮甲盤銘文書法的同時,應該從銘文書法記載的那場戰(zhàn)爭中吸取經(jīng)驗教訓。因為,追求和平是人類永恒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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