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決定逃離“飯圈”

　　“‘塌房’或許無人傷亡，但很多人的心卻碎了?！币恍┵Y深粉絲這樣描述“脫粉”的過程。雖然痛苦糾結(jié)，一些人還是決然離開。他們?yōu)楹翁与x“飯圈”？有怎樣的心路歷程？“新華視點”記者采訪了數(shù)十位曾經(jīng)的“飯圈”成員及文化觀察者。

　　純粹的喜愛淪為“氪金”游戲

　　記者采訪的對象中，不少是追星四五年甚至時間更長的資深粉絲，他們離開“飯圈”的普遍感受是“累覺不愛”。

　　小張曾是某明星應援站成員。他的離開，是因為圈內(nèi)“工作”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精力。

　　后援會中，數(shù)據(jù)、投票、前線、文案、美工、策劃、公關等各組分工明確。有粉絲說：“直接開廣告公司都沒問題。”

　　追星的壓力越來越大。“以前看MV是因為喜歡，現(xiàn)在為了跟其他家粉絲競爭，要拼命刷著看?！庇蟹劢z說。

　　同時，也有人深深體會到“割韭菜”的痛感和荒謬。

　　從15歲到20歲，“玉米友”一直是狂熱的追星族。去年，她毅然離開“飯圈”，扔掉了堆滿房間、印著偶像名字的毛絨玩具、海報、文具，在電腦里刪除了所有精心整理的文件夾。在她眼里，“飯圈”正演變?yōu)橐粋€組織嚴密的“江湖”，追星淪為一場氪金游戲。

　　如今，某偶像團體應援組招聘，要求微博管理崗位應聘者集資不少于1000元，超話（微博超級話題）等級11級以上；文案和美工都要求集資超過500元，超話等級10級以上。

　　花大力氣為偶像氪金使其出道的現(xiàn)象并不少見。有粉絲說，“我一個沒什么錢的也花了上萬元”，“有人一次能投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元，還有為追星賣車賣房的”。

　　大學生小T從小學五年級一直追星至去年。偶像每次回歸，她都會花5000多元力挺。令她不適的是，粉絲中越來越彌漫著拜金的味道，以金錢實力劃分三六九等。比如，領取應援物時，被要求出示買專輯的證明，最少5張；超話等級則最低7級。

　　重慶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劉海明認為，在“使命感”與榮譽感的催眠下，粉絲全身心投入追逐偶像的烏托邦。但這一所謂烏托邦實際上由商業(yè)力量操縱——同一模式化的選秀，都是數(shù)據(jù)至上的流行文化產(chǎn)業(yè)鏈。

　　中國藝術研究院助理研究員王玉玊說，平臺刺激粉絲刷銷量打榜，人為塑造指標，經(jīng)紀公司制造競爭，營銷號推波助瀾……種種誘導粉絲過度消費以及控制評論的行為機制，是粉絲經(jīng)濟亂象的根源所在。

　　戾氣越來越重的圈子

　　小花曾是一名資深粉絲，離開“飯圈”，是因為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人肉”，被辱罵、被騷擾，甚至被曝光信息。

　　頻頻挑起的網(wǎng)絡罵戰(zhàn)、站隊互撕，讓很多粉絲不安。情緒激烈的粉絲往往非黑即白，一言不合就暴怒，在公眾場合叫罵或“人肉”對手?！巴枳印备锌胺劢z會因一句話、一個帖子甚至一個細節(jié)就在網(wǎng)絡上大肆開戰(zhàn)?！?/p>

　　小李說：“如果粉絲喜歡不止一個人，對于‘唯粉’（只喜歡某一團體中的一個成員）來說就是在降低偶像的流量，屬于不忠，會被鄙視。這種精神控制很可怕?！?/p>

　　小王是名大二學生，上學期為了幾場互撕徹夜鏖戰(zhàn)，兩門掛科。拿到成績單，這個一向的學霸感覺突然被冰水澆透了：“花了那么多精力與一些無謂的人纏斗，我是瘋了吧？再這么混下去，就會失去自我?！?/p>

　　王玉玊注意到，“飯圈”罵戰(zhàn)基本套路其實大同小異，在有限的幾個故事框架里復制加工，強調(diào)非黑即白二元對立的敘事邏輯。這種話題、故事的復制傳播，會增強粉絲的成就感，刺激他們付出更多時間、金錢，最終提升運營方和偶像的商業(yè)收益。

　　粉絲研究學者王寧馨說，罵戰(zhàn)愈演愈烈的另一原因是，一些職業(yè)粉絲通過營銷號編造爆料、“火上澆油”。另外，“飯圈”行為之所以聲勢浩大，也因為這些行動以匿名性和群體性方式完成，代價和成本都很低。

　　人設頻頻崩塌，理想光環(huán)破滅

　　有一些粉絲在近距離接觸偶像后，發(fā)現(xiàn)真實人品與商業(yè)塑造人設之間的反差，于是脫粉。

　　小M最初被某明星“高冷撕漫男”的人設所打動。跟拍久了，她發(fā)現(xiàn)這個明星會在聊天過程中暗示她送大牌戒指和手鏈；禮物如果放在普通紙袋中會被拒絕，放在國際大牌購物袋中卻會秒收。

　　“覺得他虛偽，與人設不符。”小M說，“類似事情很多，讓人寒心。提醒自己要及時止損?！?/p>

　　王玉玊說，當前“飯圈”追捧的偶像，其實是娛樂業(yè)效仿日韓打造的新型藝人。他們區(qū)別于演員、歌手，往往并無突出專長，多是依靠形象迷人獲得喜愛，核心作品就是其所扮演的人設。

　　在業(yè)內(nèi)人士看來，明星人設之所以容易坍塌，有多重原因。一些明星的標簽化角色與真實的自我并不匹配，短期可能會收獲巨大流量，長遠卻潛伏危機。

　　王玉玊說，更常見的崩塌，是因偶像違背社會倫理道德要求甚至違反法律。一些明星受教育程度不高，因偶然機遇被推至“神壇”，更易膨脹和迷失。

　　“粉絲與偶像的關系應是一場雙向奔赴，在前進的路途中共同成長。”劉海明認為，要拒斥唯數(shù)據(jù)、唯流量的評判標準。正向的“飯圈”文化應促使偶像不斷發(fā)光，推動情感向善、觀點多元，讓粉絲獲得健康向上的精神能量。（文中部分受訪對象為化名）

　　轉(zhuǎn)自：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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