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蘇州,常常是煙雨蒙蒙。延綿半月的細雨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在太湖之濱的刺繡小鎮(zhèn)見到了姚惠芬女士,我的心中泛起了一種靜待繁花盛開的期待。
她安坐在茶臺前,溫潤而恬靜,頭發(fā)雖滲著幾縷白絲,但笑起來卻似少女一般。在交談的過程中,她時而若有所思,時而笑靨如花,時而泛起淚光。她講起話來虛懷若谷、大智若愚。談及艱難歲月時淡然一笑,談到蘇繡傳承時眼神中卻流露出堅毅,讓我真切地感受到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蘇繡藝術大師。
姚惠芬出生于蘇州刺繡世家,兒時在奶奶和媽媽的繡花棚前玩耍,在爺爺和爸爸的設計畫稿旁成長,濃厚的家庭氛圍潛移默化地在這個少女的心靈深處埋下了刺繡的種子。一幅《蒙娜麗莎》的繡品激活了她心中拜師學藝的種子,開啟了姚惠芬從普通繡娘到藝術家之路。于是,姚惠芬開始了漫長的拜師學藝生涯。在十幾年里先后跟隨沈壽的傳人牟志紅及一代刺繡大師任彗閑學習刺繡技藝,全面掌握了蘇繡的幾十種針法,其中甘苦,一言難盡。
論語中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學藝的過程在普通人看來是辛苦而枯燥的,但對于姚惠芬來說卻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她曾在蘇州租住的十來平米的房子里白天刺繡,晚上把畫稿貼在床頭一遍遍地回想白天的針法和明天要如何改進。“很難很難的時候眼淚也會掉下來,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熱愛刺繡,它就是我的生活”“拿起針線,就有了讓一切靜下來的理由。”
任彗閑先生這樣評價姚惠芬:“她掌握了一套嫻熟的傳統(tǒng)刺繡針法和技法,任何動物花卉線條平整細膩、色彩調(diào)和,很有功力,是刺繡同齡中的一位優(yōu)秀者。”
走出去學,返回來繡。1998年,姚惠芬和妹妹姚惠琴在中國刺繡藝術之鄉(xiāng)——蘇州高新區(qū)鎮(zhèn)湖鎮(zhèn)創(chuàng)辦了當?shù)氐谝粋€旨在傳承與發(fā)展的繡莊——琴芬繡莊。“琴芬”與“勤奮”諧音,姐妹倆希望以此為動力,力爭在新的世紀將蘇繡藝術推向一個更新、更高、更美的境界。當然,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之路也不平坦,充滿了艱辛與挑戰(zhàn),但姚惠芬為此無怨無悔。
柏拉圖在論及真理、靈魂和理性的關系時說:“對于最高的真理,人的理性是無法達到的,只能依靠靈魂的飛升仰望。”真正優(yōu)秀的作品是有靈魂的,一定揉入了藝術家的人格和精神,而對于藝術家而言也只有把藝術作為生命摯愛才能創(chuàng)作出具有永恒意義的作品。無論是學刺繡也好,辦繡莊也罷,都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從1991年至今,姚惠芬所創(chuàng)作的蘇繡藝術作品幾十次榮獲國家級工藝美術大獎及中國民間工藝最高獎——“山花獎”并榮獲“江蘇大工匠”及“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工作先進個人”榮譽稱號,被譽為“中華巧女”。
2016年8月,“蘇藝天工——姚惠芬刺繡藝術作品展”在蘇州博物館隆重舉辦,這是蘇州博物館歷史上第一次為一個姑蘇繡娘舉辦的刺繡藝術個展。這是姚惠芬的榮耀,也是當代蘇繡的榮耀。
如果說《蒙娜麗莎》是引導,那么亂針繡《張大千肖像》獲得全國首屆“中華巧女手工藝品大賽”刺繡中唯一的一等獎,就是一個踏實的臺階,師承沈壽的有別于傳統(tǒng)的人物繡再次取得了認可和成功,這對姚惠芬是極大的鼓舞,她的學習和創(chuàng)新之路也越走越遠。漸漸地,姚惠芬的作品開始有了自己的藝術風格與特征。十年苦心,她獨創(chuàng)“簡針繡”刺繡技藝并獲得了國家發(fā)明專利。蘇州園林系列、水墨寫意系列等作品脫穎而出,屢屢獲獎。
“簡針繡”是姚惠芬歷時十年的探索研究所獨創(chuàng)的一種刺繡技法。其融中國傳統(tǒng)線描與西方素描技法為一體,以最少的針法、最素的線色、最精的線條構成了當下蘇繡的全新的表現(xiàn)形式與審美內(nèi)涵,是傳統(tǒng)蘇繡技藝之當代表現(xiàn)的完美詮釋。它“以簡為美”“以簡為道”,圖簡、色簡、針簡,表現(xiàn)力卻不減。其作品《素描少女肖像》《達芬奇自畫像》等針法逸妙、生動之外,更饒有意韻,已臻妙境。
畫家潘天壽說:“筆墨取于物,發(fā)于心;為物之象,心之跡。”四十年如一日的堅守與思考,在姚惠芬的精神世界里形成了某種不凡的氣質?!短K州新夢——園林組畫》就是以蘇式園林為范本,結合當代藝術與審美設計完成的。其畫面以高強度的針法組合凸顯了色彩與光影的變化,將物象的內(nèi)在氣質充分表達出來,構圖具有強烈的形式感。蘇州園林在其中色彩斑駁、氣勢交疊。她的《寫意牡丹系列》疏密錯落有致,濃淡干濕相宜,散淡而不顯枯寂;《寫意山水系列》煙雨氤氳,險峻之處卻彰顯秀麗,營造出渾樸而奇巧的意境。
原創(chuàng)性的藝術需要生命的體悟,需要康有為所謂“務在逆乎常緯”的氣魄。在創(chuàng)作“第57屆威尼斯雙年展中國館”作品—《骷髏幻戲圖系列》的過程中,姚惠芬和她的繡娘團隊經(jīng)歷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回歸傳統(tǒng)技法、創(chuàng)造當代藝術的“涅槃”。畫面的針法構成,幾乎用遍了蘇繡所有傳統(tǒng)針法,每一塊城磚,每一個局部,都由不同的、相互矛盾的針法構成,賦予傳統(tǒng)針法以全新的創(chuàng)作生命,在世界頂級的藝術舞臺上展現(xiàn)了中華文化的博大與蘇繡藝術的美妙。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的陳岸瑛老師評價說:“姚惠芬團隊是回到沈壽前的再次出發(fā),是對蘇繡的自我突圍與返本開新。”這次威尼斯雙年展的刺繡創(chuàng)作既是一次全面的傳承,也是一次全新的突破。在刺繡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里程碑,創(chuàng)下了多元文化中具有獨特意義的歷史坐標。
近十年來,姚惠芬做的最多的工作一是研究蘇繡傳統(tǒng),創(chuàng)作具有當代審美意義的蘇繡作品;二是傳承蘇繡技藝,意在把蘇繡傳承下去。她說“是蘇繡選擇了我”,在她堅毅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身上天然的使命感,在她的靈魂深處蘇繡就是她一生追求的信仰。而對于蘇繡而言,只有像姚惠芬這樣潛心研究、堅守學術品格的藝術家,才能真正地、獨立地探尋它未來發(fā)展的方向;才能跳出思維狹隘的局限,在變革的社會局面中,以其思想探索的自由生機,創(chuàng)建獨具品格的個性化蘇繡語言體系,構建出蘇繡的新時代意義與價值。
思逐風云,輕叩歷史先賢的蒼茫片石,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從精神層面來說,大師之旅也是藝術家以身為度、完成靈魂皈依的朝圣之旅。姚惠芬作為沈壽的第四代傳人把蘇繡傳承做到了極致,可以說是繼沈壽、楊守玉、任彗閑之后,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結合并取得巨大成功的蘇繡藝術家。相比于前輩她更突出的地方在于,運用傳統(tǒng)的刺繡語言表現(xiàn)具有當代性與前瞻性刺繡作品的全新形式與審美,在蘇繡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起到了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重要作用,并成為將當代蘇繡藝術帶出國門、走向世界藝術舞臺的第一人。
祝姚惠芬的生命之樹常青,刺繡之路常新。
轉自:中國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信息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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