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深淺入時無？
洞房昨夜停紅燭，
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
這首詩的作者是中唐詩人朱慶馀。朱慶馀，大家可能不大熟悉，但他這首《近試上張籍水部》卻大名鼎鼎，這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一首非常著名的有關(guān)行卷的詩歌。
在唐代，由于考卷不糊名，考卷上考生的姓名和籍貫都不遮蔽，主試官員除依據(jù)試卷定奪高下之外，還可以參考考生平時的詩文才華和聲譽。所以，很多考生就要在考試前將自己的作品編輯成冊，到處投遞，讓人知曉其詩文才華，為之引薦，這就叫行卷。這種風(fēng)氣在當(dāng)時并不被認(rèn)為是一件恥辱的事情。在青年才俊這廂，它是一種正常的推銷自己的方式；在文豪大僚那里，它是一個識才得才甚至是做伯樂、識千里馬的絕佳機會。用錢穆先生的話說，就是“施者以為豪，乞者以為榮”，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此時，年輕的朱慶馀進京趕考，認(rèn)識了著名詩人張籍，遂把自己的作品呈獻給時任水部員外郎的張籍，希望張籍可以向主試官員推薦他。行卷之后，朱慶馀心中仍感忐忑，小心翼翼寫下這首七言絕句向張籍打探究竟。
這首詩實在寫得太簡單、太直白了。洞房花燭夜之后，清晨起床的新婦誠惶誠恐地等待去堂前拜見公婆。舅姑，指公婆。新婦不知自己的打扮能否討得公婆的歡心，擔(dān)心地問丈夫，我畫的眉毛深淺是否合適呢？詩中，朱慶馀以新婦自比，以新郎比張籍，以公婆比主試官，借以向張籍試探自己的作品是否能被主考官賞識。結(jié)尾處，新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丈夫試探“入時無”的發(fā)問，將朱慶馀緊張不安和期待一舉成功的心緒刻畫得惟妙惟肖。
更妙的是，張籍在收到此詩后，也沿用朱慶馀以女人自比的婉轉(zhuǎn)手法，如法炮制，回詩一首《酬朱慶馀》：
越女新妝出鏡心，
自知明艷更沉吟。
齊紈未足時人貴，
一曲菱歌敵萬金。
朱慶馀是浙江人，所以張籍用越女來指代朱慶馀，說像你朱慶馀這樣的女子不僅容貌美麗，歌喉又好，你其實是心知肚明的，也自然是會受到考試官贊賞的，暗示朱慶馀完全不必過分擔(dān)心。不出所料，得到張籍引薦的朱慶馀，最后一舉考取了進士。
在中國古代文人話語體系中，以夫妻或男女愛情關(guān)系比擬君臣及朋友、師生等關(guān)系，是從屈原就開始出現(xiàn)的一種傳統(tǒng)表達手法，很多說不出口的話通過男女關(guān)系的迂回比附也就自然而然地表達了出來。相比一些干謁詩、行卷詩的直率和獻媚，朱慶馀這首詩可謂用心良苦，巧妙至極。而張籍作為接招的人，也雅興十足，接得順風(fēng)順?biāo)娜酥g的相知相重表露無遺，讓人會心會意。也因此，這兩首詩千百年來一直作為干謁行卷詩的范本而不斷被人提及。
這首詩還有一個名字叫《閨意獻張水部》，如果嘗試隱去標(biāo)題中“獻張水部”部分，只留“閨意”二字，此詩就顯得毫無趣味了。也難怪，古人在評價此詩時說，言此詩不必言美麗，而要體味其言外之意。（郭彥）
轉(zhuǎn)自：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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