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 | 陳彥:“一手伸向傳統(tǒng), 一手伸向生活”


中國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信息網(wǎng)   時間:2021-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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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茜 攝


  陳彥簡介


  陳彥,當代著名作家、劇作家。曾創(chuàng)作《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西京故事》等戲劇作品數(shù)十部,三次獲“曹禺戲劇文學獎”“文華編劇獎”,作品三度入選國家舞臺藝術(shù)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劇目”。五次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創(chuàng)作長篇電視劇《大樹小樹》,獲“飛天獎”。著有長篇小說《西京故事》《裝臺》《主角》?!堆b臺》獲2015“中國好書”、首屆“吳承恩長篇小說獎”,入選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吨鹘恰帆@2018“中國好書”、第三屆“施耐庵文學獎”和第十屆茅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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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西京故事》劇照   盧 旭  攝  ▲


  從“西京三部曲”為代表的舞臺藝術(shù)精品,到長篇小說《西京故事》《裝臺》《主角》,著名作家、劇作家陳彥以一部又一部優(yōu)秀作品獲獎無數(shù),贏得了戲曲觀眾與小說讀者的共鳴,又以近期中央電視臺熱播電視劇《裝臺》而走入了千家萬戶觀眾的心中。數(shù)十年來,陳彥堅守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理念,努力開掘普通人的生命價值光亮,從傳統(tǒng)中獲得營養(yǎng),從生活中汲取靈感,以對人心世事的深刻洞察,以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塑造了一個個生動感人的藝術(shù)形象,不斷從創(chuàng)作的高原走向藝術(shù)的高峰。為此,本文以獨家專訪的形式,試圖從一位優(yōu)秀作家、劇作家個案的角度,講述創(chuàng)作背后的故事,詮釋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真諦。


  藝術(shù)創(chuàng)作首先要做到“真”


  記者:


  您怎樣評價電視劇《裝臺》?聽說您的小說《主角》未來也將被搬上熒屏,目前已經(jīng)進入到了劇本改編階段,您怎么看待文學作品的影視改編?


  陳彥:


  電視劇《裝臺》改編得好,導演、演員也做得很好。他們做到了尊重原著,無論是編劇、導演還是演員,都是朝著現(xiàn)實主義路子改編的。作為原著作者,我向他們致敬。


  電視劇有它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市場規(guī)律,和小說是兩個受眾群。電視劇、戲劇受眾群的欣賞習慣,一般是最后希望有一個“大團圓”結(jié)局。我的小說沒有循著這個路子走,小說《裝臺》的刁大順最后娶了大吊(劇中改名大雀)的妻子,這是對朋友生命托付的責任。女兒刁菊花外頭折騰一圈后又回到生活原點(家里),仍然要讓刁大順望而生畏、操勞不盡。這種結(jié)局要放到電視劇里,估計很多觀眾不太能接受。按照影視創(chuàng)作規(guī)律將劇的調(diào)子變得更加溫暖一些,體現(xiàn)了這門藝術(shù)對大眾審美的適應(yīng)。


  從某種角度來說,文學和影視承擔的功能既相同也不同,相同,都是引領(lǐng)社會的真善美;不同,可能文學的處理方式會更豐富、更多側(cè)面一些,但這在影視呈現(xiàn)中也許會產(chǎn)生歧義,所以影視處理往往會更簡潔、清晰一些。


  記者:


  小說《裝臺》《主角》寫作分別花了多長時間?一天寫多少字,寫作有沒有碰到困難、進行不下去的時候?持續(xù)的寫作尤其是長篇創(chuàng)作并不容易,怎么堅持下來的?


  陳彥:


  《裝臺》寫了兩年多,《主角》也寫了兩年多。寫作都是用業(yè)余時間,周六、周日和節(jié)假日都在寫。寫《主角》時在陜西行政學院上班,充分利用了四個寒暑假的時間。有時工作日下班回去也能寫上1000來字。


  我反復說過,我的寫作特點就是寫最熟悉的生活。這樣寫起來才不會艱澀。擁有大的生活儲備,才能做“壓縮餅干”;反之,生活積累很少,就泡成了“胖大?!?,效果不會好。從青少年時期起,自己就愛好文學,因為愛好,就能忍受住寂寞和痛苦,幾十年,幾乎把業(yè)余時間都交給它了。讀讀寫寫,寫寫讀讀,加上上班,這就是我的生活日常和文學日常。寫《主角》最早是在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原名叫《花旦》,寫了五六萬字就放下了,原因是所寫的東西太熟悉,什么都“往里鉆”,寫了一堆“婆煩生活”。調(diào)離后,跳出去再從“廬山”之外看,才捋得清晰一些,著名評論家李敬澤看完《裝臺》,給了很多肯定和鼓勵,說你何不再寫一個“角兒”?我就把《花旦》翻出來,用兩年多時間寫成了《主角》。


  每一地域都有它的文脈傳承


  記者:


  陜西文藝現(xiàn)象惹人注目,陜西作家群在全國影響很大,柳青、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等聲名赫赫。為什么陜西這片土地能產(chǎn)生這么多作家?現(xiàn)在您也受到了全國人民的關(guān)注,能否談?wù)劦赜蛭幕瘜δ挠绊懀?/p>


  陳彥:


  每一地域都有它的文脈傳承,獨特的山川風貌、人情物理,必然形塑出不同的生命性情、天地人文。漢代的司馬遷對陜西后來的文人影響很大。包括“關(guān)學”代表人物張載的“載道”精神,都是這塊土地的精神生命重器?,F(xiàn)代像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的文學創(chuàng)作,無形中給我們很多啟示和影響。柳青到長安農(nóng)村一待14年,下的功夫和其敬業(yè)精神對陜西作家影響很大。柳青有一句話叫“文學是愚人的事業(yè)”。寫長篇小說耗體力,需要意志力。一部幾十萬字體量的長篇小說,總需修改四五遍吧?,F(xiàn)在有電腦,修改相對容易了,而過去手寫就非常艱難?!都t樓夢》批閱十載,增刪五次,是曹雪芹用毛筆一字一字寫出來的。陜西有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作家叫方英文,也是我的鎮(zhèn)安老鄉(xiāng),他到現(xiàn)在還保持著用毛筆寫長篇的習慣,這在全國大概獨一無二,他既是作家,把自己也寫成書法家了。


  陜西“長安畫派”涌現(xiàn)出了一批大畫家,他們提出“一手伸向傳統(tǒng),一手伸向生活”,這句話對各類創(chuàng)作都有啟示。


  “伸向傳統(tǒng)”——陜西傳統(tǒng)文化深厚,中華文明傳統(tǒng)更深厚;“伸向傳統(tǒng)”包含整個人類文明的智慧結(jié)晶,不能局限在一城一池、一地一域。


  “伸向生活”——我經(jīng)常講“兩個閱讀”:讀生活,讀書本。每個人接觸的生活有限,在有限的土地上去接觸生活,再通過閱讀,了解別人的生活,了解整個世界,然后回過頭來思考我們的人生,很多東西就開闊起來了。生活需要細咂細品、細嚼慢咽;閱讀則需開疆拓土、波瀾壯闊、沖出云層。


  我大概有十幾年在早晨一邊跑步,一邊背誦。把《論語》《大學》《中庸》《孟子》都背過了,《四書》加起來也就五六萬字,加上《莊子》的《逍遙游》《秋水篇》等,還有老子的《道德經(jīng)》和一些佛教經(jīng)文,十幾年也就背了十幾萬字,算下來一月也就1000多字。當然前邊背過,后邊也忘記了,大腦畢竟不是電腦儲存,可也算是比較扎實地把儒釋道的文化精髓“咀嚼”了一遍。讀傳統(tǒng),讀歷史,讀老劇本,讀明清筆記,也讀“先鋒小說”,比如喬伊斯的《尤利西斯》,讀不懂,就硬讀,找評論導賞來“按圖索驥”。這部小說的名字尤利西斯就起自《奧德賽》里的主角名字,詩人荷馬是在講尤利西斯的10年英雄回歸之路,而喬伊斯的《尤利西斯》講了一個軟弱卻充滿了生命智慧的小人物一天的故事,反復讀,就能從中悟出作者天馬行空、縱橫捭闔的思維、思考魅力。


  現(xiàn)代性是和傳統(tǒng)對照出來不是孤立形成的。沒有傳統(tǒng),也就沒有現(xiàn)代。有些現(xiàn)代是對傳統(tǒng)的反叛,而更多的現(xiàn)代仍然是對傳統(tǒng)的繼承、發(fā)展和螺旋式上升。社會肯定要向現(xiàn)代化進發(fā),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但現(xiàn)代和傳統(tǒng)之間不是非此即彼的對立撕裂,而是水乳交融、軒輊難分的,是馱著歷史輜重前進的演進關(guān)系。


  我近幾年大量關(guān)注天文學,也是為了寫作,在了解宇宙的時候,想到司馬遷所說的“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中外的古人,都是把眼睛向著天空的,從“地心說”到“日心說”,再到今天的深空探測,對創(chuàng)作者來講,可能都是有大用的。盡管我不會去寫科幻小說,但會因此改變一些思維方式,努力去尋找一種大的眼光和境界。從哈勃望遠鏡上拍到的地球,小得簡直不值得人類去發(fā)動什么戰(zhàn)爭,更遑論個體仇恨。


  記者:


  《裝臺》中的刁順子有滿滿“正能量”,而《主角》中的憶秦娥似乎有點老莊哲學的味道,為什么這么處理呢?


  陳彥:


  我這幾十年就跟角兒打交道,他們的生活習性、人生歡樂與悲苦,他們生命的至暗與高光時刻,都比較熟悉。演員想成為“大角兒”,真正在一個劇種的一個歷史階段,形成一座高峰,我覺得只憑著腦瓜靈光是很難的。有些藝術(shù)就需要下“蠢笨”的功夫,才可能一點點建構(gòu)起向天的塔尖。這無形中和老莊哲學有一種吻合,《莊子·達生》中駝背老人捕蟬之道就是“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太想成才,就必然急功近利,可能會走邪門歪道,反倒成不了才。即使成了才,也不會是大才,多數(shù)是熱鬧的匆匆過客而已。憶秦娥看似蠢笨,開始唱戲是去混飯吃,并不自覺;后來是“蒸饃不為吃,就圖蒸(爭)口氣”;再后來才進入到“用志不分”的狀態(tài)。要相信社會的力量,多數(shù)時候會正向出現(xiàn)“眾人拾柴火焰高”的局面。當你鍋里水太少,準備不充分,燒開也沒多大沸點時,也就少有人給你拾柴添火。角兒的玉成,是天時地利和社會方方面面力道的結(jié)果,只有把握住了這個哲學辯證關(guān)系,才可能出現(xiàn)被一股腦兒推上山頂?shù)臅r刻。


  《主角》是我親歷了改革開放40多年,對社會演進過程的一種思考:人到底應(yīng)該怎么活著?怎么活著才自在?怎么活著又不自在?誰在推動我們活著?我們生命的制動系統(tǒng)又是誰等等問題。僅僅從勵志角度看,寫憶秦娥就沒有什么認識價值和意義。這本小說我努力想展示社會的方方面面,是一個角兒的命運,是一群人的命運,也是一個時代的命運。


  記者:


  《裝臺》和《主角》的人物要么和戲曲有關(guān),要么是戲曲人,寫作這種非大眾化的專業(yè)群體卻獲得成功,原因是什么?


  陳彥:


  梅爾維爾的長篇小說《白鯨》,寫一個叫亞哈的船長,帶著一幫人在海上拼死拼活地捕撈一條叫莫比迪克的鯨魚,從大西洋攆到印度洋、太平洋;海明威的《老人與?!罚彩菍懥瞬⒎菑V眾職業(yè)的捕魚生活,但都是深切人性肯綮的絕世佳作,將人們帶入到了人性的馬里亞納深海溝。小說創(chuàng)作重要的不在于寫哪一個職業(yè)、哪一種小的生活視域,而在于里面所涵養(yǎng)的人性深度,是不是對更多人有一種代入感。拼命去寫最大眾的職場未必能寫出很優(yōu)秀的作品。我覺得職業(yè)與人性有關(guān)系,但沒有太過必然的聯(lián)系。


  開鑿普通人的生命價值光亮


  記者:


  現(xiàn)在您的文學作品家喻戶曉。實際上,戲劇是您的本行,在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工作長達20多年,您編劇的戲劇作品屢獲國家級大獎?!拔骶┤壳薄哆t開的玫瑰》《大樹西遷》《西京故事》是您的戲劇代表作,全部是現(xiàn)代戲,是有意為之?您有哪些創(chuàng)作技巧呢?


  陳彥:


  我是一個游走于戲劇與小說之間的創(chuàng)作者,秦腔對我的影響很大。600多年有據(jù)可考的秦腔史,留下了數(shù)以萬計的豐富劇目,秦腔是我的一部百科全書。我也喜歡傳統(tǒng)戲,目前我們對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改編做得還不夠,我在里面汲取了大量的營養(yǎng)才開始寫作現(xiàn)實題材作品。至于為什么老寫現(xiàn)實題材,我覺得一個作家總有他表現(xiàn)的側(cè)重面和手法,當下現(xiàn)實生活更能引起我的創(chuàng)作興趣。


  文藝作品要寫熱騰騰的生活,要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在生活氣息里面透射出各種思想、價值觀,如果我們直奔價值、思想去寫,作品就沒辦法看了。創(chuàng)作要獲得對生活的概括力,今天的作家面臨的其實就是對社會生活概括力的問題。我們民族有很多英雄模范人物,值得大書特書。一個沒有英雄模范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是匍匐在地、“一地雞毛”的民族。但是應(yīng)該怎樣塑造英雄,真正讓他們鮮活地流動在民族的血脈里、存活于我們的心中,就值得深入研究和探討。很多英模人物事跡非常感人,可創(chuàng)作出來后,形象就虛假、二維扁平化了,這意味著我們的概括能力、認知能力、洞穿能力、塑造能力都還不夠,要真正走向世界,得有我們無盡的被人認同的民族精英和平民英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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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腔《大樹西遷》劇照  張 波 攝


  但的確要認識到塑造這種人物的難度,比如《大樹西遷》的寫作,就是寫上世紀50年代上海交大西遷西安的故事。我在上海交大博士樓住了35天,在西安交大住了4個多月,采訪100多人,把交大歷史也是反復研讀、揣摩,本來是要寫幾十集電視劇的,最后卻只寫出了兩萬多字的舞臺劇,連我當時做的筆記的1/10都不到。它的創(chuàng)作就是思考各種概括的可能性,怎么把這種西遷精神用一種高度的、凝練的方式概括出來。最終沒有寫體量龐大的電視劇,就是因為還沒有找到能夠概括它的故事。


  我始終認為創(chuàng)作技巧是第二位的,不難學到,包括編劇技巧,唯有內(nèi)容永遠氣象混沌、難以捉摸,也永遠勞人而又揪心。把范本看一兩遍,就能模仿,但模仿的只是外殼,重要的是看這些技巧是否適合要塑造的人物和故事。很多好的手法能采用時就采用,不能采用的時候不要硬采用。就像演員表演的風格化是好事情,但一味強調(diào)風格的時候,這個演員的表演就非常虛假了。有些人常常為了追求一種風格,將自己固化在很小的范圍內(nèi),把一種其實是套路的東西放得很大,自然就把豐富性、完整性和獨特性都擠壓過濾掉了。


  記者:


  您的作品常常觀照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命運,打動人心。


  陳彥:


  我自己也是從底層出來的。當我從小接觸的這群人來到大城市生活時,自然會引發(fā)我的關(guān)注。每個生命都是有價值的。不是每個人都能走到寶塔尖頂?shù)模髲B的基石是靠千千萬萬的普通人在支撐著。文學藝術(shù)畫廊中應(yīng)該有他們不屈不撓的群像。他們的生活、精神、情感值得一個文明的社會去關(guān)注和洞悉。最普通的勞動者的生命亮色被遮蔽太多了,文學的意義正在于深入開掘他們的生命價值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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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腔《遲開的玫瑰》劇照   張 波 攝


  《遲開的玫瑰》中的喬雪梅,父親腰摔斷了,母親又出車禍去世,為照顧家里幾個弟妹,她做出了艱難抉擇,放棄了上大學。人生的這次變軌,讓她成了社區(qū)一個最普通的女性,而幾個弟妹都從大學畢業(yè),高過她人生一大截。這種人在社會中大量存在,如果沒有他們肩膀的支撐,很多家庭都會柱倒梁塌甚至分崩離析。我認為當時這個作品的核心要義在于思考了社會是否還需要這樣的人,他們的生命到底還有沒有價值。


  整個社會的基礎(chǔ)建設(shè),都是很多普通勞動者創(chuàng)造的,我想不能僅僅把他們定位在“打工掙錢”的價值上。這需要做社會學思考。有些人接受不了《裝臺》里塑造的刁菊花這個人。現(xiàn)在,這樣的孩子大量存在著,他們希望有體面的父母,希望一出生父母就給他們好的物質(zhì)基礎(chǔ),渴望香車豪宅、名牌包包。如果父母不能給予,還在肩扛背馱討生活,他們的內(nèi)心就發(fā)生扭曲,把憤恨的鍋,無情地扣到“無能”的父母身上。刁菊花的人物形象,是對社會的一種警示,也是對社會現(xiàn)象的思考。當然電視劇把她改溫暖了,這很好,轉(zhuǎn)變也是一種醒世。


  我們要給社會最普通的勞動者以基本的尊重和尊嚴,并應(yīng)開鑿出他們的生命價值光亮。關(guān)注小人物,是一個世界性的文藝創(chuàng)作話題。


  記者:


  生死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一個永恒的主題,但您的作品給人感覺是溫情的、有希望的。您接下來有什么創(chuàng)作打算?


  陳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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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世界沒有希望,人類還怎么活下去,文學藝術(shù)必須給人以希望,尤其是要給普通人以溫情、溫暖與希望。我們得給人生煨起一堆向天的火焰,這是我以為的寫作意義。當然,我的每個作品也都涉及悲苦甚至死亡。小說說到底是在嘮叨生活,凡生活里出現(xiàn)的,還有我們想象力能夠著的,都得嘮叨嘮叨。說到下一步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喜劇》馬上就要出版,寫了在舞臺上演小丑的父子三個人,以及由他們散枝開葉所帶出來的百十號人的演藝、生存故事,當然,也是在借他們的靈魂,思考一些社會問題。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我還是不惹人發(fā)笑的為好。最早寫《喜劇》的時候是十幾年前,當時叫《小丑》,跟《花旦》一樣沒有寫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時間充裕,就把它寫完也改完了。由于有個電影叫《小丑》,很有名,我不敢掠其美,就改名《喜劇》了,因為是在說一群喜劇演員的生活。它與《裝臺》《主角》一樣,有戲里,也有戲外。有小舞臺,也有廣闊的社會人生。


  走向“高峰”要下笨功夫、大功夫


  記者:


  這些年您的工作單位、職務(wù)幾經(jīng)變化,卻始終堅持創(chuàng)作。從戲曲院團的帶頭人,到行政機關(guān)做管理,然后又到了北京主持中國劇協(xié)工作。您如何看待這種職務(wù)、身份上的變化?作為中國劇協(xié)駐會負責人,在推動戲劇發(fā)展上有哪些想法?


  陳彥:


  我有一個主張,作家盡量不要太過專業(yè)化,尤其是在中青年階段,這可能會固化自己的圈子和認知。西方很多作家是媒體記者出身,接觸生活廣泛,采訪就是認識生活、接觸各種對象的過程。廣泛參與社會生活,各種窗戶都打開,就可能得到更多信息。視野開闊對寫作尤其是思維的經(jīng)緯度是有利的。現(xiàn)在回頭看,如果我沒有參與到具體的公職生涯里去,那今天也就不會有《西京故事》《裝臺》《主角》《喜劇》,我的寫作也會缺少很多維度與參照系。所以,緊緊抓住自己所生活的土地上的那些特別場域的豐富體悟,是十分重要的。我寫舞臺人的人生,不是體驗生活,那就是我的實際生活。在那里沒寫出來,到其他單位寫出來了,這叫走出“廬山”看“廬山”。


  一個人的工作能與興趣愛好結(jié)合起來是最好的。到中國劇協(xié)工作,與自己的專業(yè)結(jié)合得很好,視野更加開闊,能夠?qū)W到的東西更多,同時也能把自己對于戲劇以及創(chuàng)作的思考和更多同行進行分享,是很好的調(diào)整和轉(zhuǎn)型。


  戲劇已是閱盡千年歷史的成熟老人,無論是中國戲曲,還是從西方借鑒來的話劇,歷史都很長,都有非常成熟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要嚴格按照創(chuàng)作規(guī)律去為當下和歷史留下其獨特的痕跡。創(chuàng)新,是攀上前賢肩頭后的縱身一躍,而不是摒棄先賢生命藝術(shù)結(jié)晶的“扮鬼臉”和“怪叫聲”。戲劇老人見多識廣,經(jīng)驗豐贍,“老生”隨便張口一談,都是警句和金玉良言,令人敬畏不已。簡單總結(jié)起來,仍是“出人、出戲、多演出”這7個字,三者是互惠互利的關(guān)系,缺一而必壽終。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要精心營構(gòu),越是想弄出“大動靜”,越需要下狠功夫甚至是很蠢笨的功夫,而半點都不敢急功近利、投機取巧。最重要的,還是要推出讓老百姓擁到臺前看了舍不得走的好戲、好角兒,并且能口碑炸裂、傳之久遠、歷久彌新。我想那就是人民性,那就是價值觀,那就是最終的審美評判。


  2021年1月26日《中國文化報》第5版刊發(fā)特別報道

  《陳彥:“一手伸向傳統(tǒng), 一手伸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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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zhuǎn)自:文旅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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