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美術館” | 藝術創(chuàng)造的精神依歸

　　“聚實不易，散則何難？與其身后任其散失，不如現(xiàn)在就完整地獻給國家，讓更多的人在前人的基礎上做出更好的成績?！边@是在中國美術館結束不久的“有容乃大——容庚捐贈展”中，著名古文字學家、教育家、古物鑒定家、收藏家容庚先生的一段令人難忘的話。據(jù)各受捐機構不完全統(tǒng)計，容庚及其家屬先后向國家捐贈青銅器200余件，歷代書畫1200余件套，古籍善本1萬余套冊，金石拓片、叢帖、名人信札千余件，以及大量的著作手稿、刻本、抄本。其捐贈之精、數(shù)量之多，世所罕見。

▲ “文化和旅游部2020年度國家美術作品收藏和捐贈獎勵項目：有容乃大——容庚捐贈展”現(xiàn)場

　　近年來，無論是國家項目，還是美術館的自主動作，在美術館的各項展覽活動中，“捐贈”二字并不鮮見。全國政協(xié)常委、中國美術館館長吳為山在“容庚捐贈展”上動情地表示，收藏凝聚著文化的積淀，記錄著藝術的歷程，刻載著每一件時代經(jīng)典之作的生命印記，飽含著難舍難分的親情、友情、文化之情，是由“家寶”變?yōu)椤皣鴮殹钡臍v史性蛻變。那些為國家寶庫做出無私奉獻的藝術家和捐贈者，不僅保有或繼承了有形的藝術作品，更秉持并傳承了高尚的精神品格。

　　01　為國典藏

　　銘記每一份感動

　　藝術家和捐贈者無私奉獻的高尚情操與藝術作品共同成為國家藝術殿堂里璀璨的明珠。在近一個甲子的歲月里，中國美術館得到了眾多美術家及家屬、藝術機構和個人的支持和慷慨捐贈，在珍藏的11萬件藏品中，有3萬余件是以捐贈的形式獲得的。這些捐贈，使中國美術館有了更為完整和豐富的收藏序列，構成了以20世紀以來中國美術作品為主，還包括極為珍貴的中國古代書畫以及國際美術大家作品的藏品格局。

▲ “中國美術館捐贈與收藏系列展：黃河魂·赤子心——王克舉百米油畫長卷展”現(xiàn)場

▲ 天開大利五言聯(lián) 1950年 于右任  朱奕龍捐贈 中國美術館藏

▲ 法蘭西藝術院院士讓·卡爾多向中國美術館捐贈雕塑《陽光下的?！?/span>

　　“近60年來，已有海內外千人次向中國美術館捐贈作品，每次捐贈背后都有一個感人的故事，捐贈者的名字應被永久銘記?！被谶@樣的感動和體認，2020年1月，中國美術館策劃了建館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捐贈作品展“向捐贈者致敬——中國美術館藏捐贈作品展”，該展精心遴選了700余位藝術家的900件（套）作品，涵蓋中國畫、油畫、版畫、雕塑、書法與篆刻、民間美術與工藝美術、攝影、綜合部分、國際美術9個板塊，全面而立體地呈現(xiàn)中國美術館的藏品結構和體系?？梢哉f，每一件作品背后都有一個感人的故事，每一段捐贈歷史都是一個充滿愛心與奉獻精神的歷程。1964年，鄧拓先生所藏145件古代書畫珍品入藏中國美術館，填補了中國美術館古代書畫藏品的不足，鄧拓先生早年試圖通過個人收藏重新梳理中國美術史的宏愿終于得以實現(xiàn)。1996年德國收藏家路德維希夫婦捐贈了89件（117幅）國際美術作品，其中包括畢加索、大衛(wèi)·霍克尼、安迪·沃霍爾、利希藤斯坦、安塞姆·基弗等名家名作，這是我國首次大量收藏西方藝術品。2015年，老舍先生的子女在“人民的藝術家——老舍、胡絜青藏畫展”舉辦期間，將父母的珍藏包括齊白石、傅抱石、林風眠等大師的作品捐獻給中國美術館。在藝術市場火熱的當下，他們的奉獻精神尤其令人感佩與動容。

　　2016年，楊振寧、翁帆夫婦捐贈了3件著名法籍華人藝術家熊秉明的雕塑作品，此次捐贈不僅見證了楊振寧與雕塑家熊秉明長達70余年的總角之交，讓珍藏多年的作品有了最好的歸宿，也開啟了熊秉明作品的“回家”之路。2018年11月，吳為山與同事專程赴法國，遴選捐贈作品，簽署捐贈補充協(xié)議。其間，一段動人的往事令他至今難忘。在熊秉明家中，有一幅楚圖南為熊秉明雕塑題寫的書法作品《題秉明雕塑老?！?，掛在墻上30年不曾取下。深知這幅書法與雕塑作品之間暗合的情意，吳為山以中國美術館人留住真情、留住經(jīng)典、留住歷史的遠見，說服熊秉明夫人陸丙安女士將這幅作品一并捐贈，讓文化藝術的故事更為完整地記載并呈現(xiàn)在祖國人民面前。熊秉明曾在《回歸的雕塑》中獨白：我回來，回到真真實實的母土?！半m然熊秉明最終沒能回來，作為一種遺愿，我們懷著敬重之情，秉持民族情感和文化自信，歷時5年，積極協(xié)調，迎接經(jīng)典作品‘回家’。”吳為山說。

▲ 八大山人（油畫） 132×100厘米 2006年 靳尚誼 中國美術館藏

　　作為新中國培養(yǎng)出來的一代美術家，靳尚誼認為，捐贈自己的作品給國家美術館，是向國家和人民匯報和回饋的重要方式。他多次在各種場合，倡導美術家們向中國美術館捐贈作品。繼2008年向中國美術館捐贈了39件作品后，2019年4月，靳尚誼再次將其近10年來完成的10件新油畫創(chuàng)作，以及珍藏的從1950年代到1980年代各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素描和油彩人物肖像寫生、風景速寫和油彩寫生、肖像畫創(chuàng)作25件，總計35件作品捐贈給中國美術館。這些新捐贈進一步充實了中國美術館關于靳尚誼各個時期藝術創(chuàng)作的收藏，使中國美術館擁有了完整的靳尚誼先生的創(chuàng)作序列。

　　談及再次捐贈作品的初衷，靳尚誼這樣說道：“作為一位藝術家，我始終認為美術館是自己作品最好的歸宿。近期的這些作品與之前不同，是我關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新思考和新實踐，將它們捐贈給中國美術館保存和研究，是最有意義的。在新時代，美術館事業(yè)蓬勃發(fā)展，把優(yōu)秀的美術作品給中國美術館收藏和展覽，才能讓廣大人民群眾欣賞到好的藝術，提高廣大人民群眾的審美素養(yǎng)，以美化育人心，展現(xiàn)我們國家的文化精神?！?/p>

　　02　系統(tǒng)研究

　　以學術品格支撐高質量收藏

　　藝術家將自己的作品捐贈給美術館，對美術館豐富館藏精品，發(fā)揮美術館專業(yè)功能，深入開展美術研究，啟發(fā)更多藝術家及后人對作品歷史價值的思考，有著重要的意義與作用。近些年來，文化和旅游部圍繞美術館的收藏開展了一系列工作，比如，通過全國美術館藏品普查摸清家底，對于當前國有美術館的收藏情況和藏品現(xiàn)狀進行系統(tǒng)梳理；通過國家美術作品收藏和捐贈獎勵項目的實施，有效帶動社會捐贈，加強美術館收藏；通過全國美術館館藏精品展出季活動的開展，促進美術館對藏品的研究利用和展示推廣。通過扶持美術館的青年策展人，強化美術館自身的策展能力，加強對藏品的學術研究和發(fā)掘。這些項目相互支撐，共同構成一個系統(tǒng)性的國家美術收藏工程。

　　眾所周知，國有美術館的收藏是公益收藏，不是市場行為，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私人藏家近年來通過拍賣會表現(xiàn)出強勁購買力，將許多在美術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美術品變成與“國家收藏”相并行的“私人收藏”，一些重要作品一直藏于個人手中，沒有進入公立美術館的藏品序列。如何突破這一困境，提升美術館的收藏數(shù)量與質量？2004年開始設立的“國家美術作品收藏和捐贈獎勵資金”最先由中國美術館執(zhí)行，到2009年增加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國家畫院作為執(zhí)行單位，再到2015年政策進一步調整、細化。首先是擴大實施單位范圍，增加國家重點美術館參與其中；其次，轉變了經(jīng)費投入方式，以補貼資金帶動地方財政及各實施單位對捐贈性收藏的經(jīng)費投入和保障；再次，對項目申報和遴選更加嚴格，還加強了對項目實施的管理，強調了資金在獎勵捐贈者以及作品的宣傳研究和推廣方面的使用力度。提倡這種捐贈性的收藏，能夠把一些具有學術價值的標志性作品納入到國家美術收藏研究和公共推廣工作中，從而擴大藝術收藏的公益性。據(jù)了解，該項工作開展以來，先后扶持100余位藝術家的捐贈項目，入藏美術作品及相關文獻資料近2萬件。

　　▲ 秋樹聚禽圖（國畫） 明 林良  容庚捐贈 廣州藝術博物院藏

　　在市場活躍的新時期，美術館該收藏什么、如何收藏，考驗的正是美術館的學術品格和公益影響力。近年來，各地美術館逐漸明確自身學術定位和收藏重點，均制定了較為嚴謹?shù)氖詹毓ぷ髁鞒?，積極發(fā)揮專家決策作用。如上海中華藝術宮明確以“海派繪畫”與“中國當代架上繪畫”為重點的自有收藏體系；陜西省美術博物館將長安畫派第一、二代畫家的作品，西部美術作品以及具有陜西民間特色的藝術作品作為收藏重點，雖然每年入藏數(shù)量不大，但確保了學術質量；成立10余年的北京畫院美術館，正是在北京畫院數(shù)十年的儲備與收藏中奠定了基礎與方向，逐漸成為一座呈現(xiàn)齊白石藝術與20世紀中國經(jīng)典藝術的重要場所；廣東美術館則通過連續(xù)舉辦“廣州三年展”和“亞洲雙年展”，來逐步完善當代藝術的收藏體系，又通過策劃大型攝影展，開啟我國國有美術館大規(guī)模收藏本土攝影作品的先河。

　　“美術館的收藏如果沒有在自身定位基礎上的系統(tǒng)研究做支撐就會變得盲目，會直接影響到收藏的質量和對藏品的利用?！焙泵佬g館館長冀少峰指出，在考慮一件作品是否符合典藏方向的時候，美術館管理者需要從作品的分類、美術發(fā)展史的架構、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作品的重要程度、藝術現(xiàn)象梳理、所屬地理區(qū)域、相關人物、作品規(guī)模等方面進行考慮和檢驗。以湖北美術館為例，在全面梳理湖北美術歷史的基礎上，湖北美術館明確收藏定位，確立六大特色收藏，即漆藝、工業(yè)版畫、當代雕塑、當代藝術、水彩以及圍繞20世紀湖北美術史的專題收藏，逐步形成了“三個三年展，一個年度展”的品牌戰(zhàn)略，即“湖北國際漆藝三年展”“工業(yè)版畫三年展”“美術文獻三年展”和“三官殿1號藝術展”，利用展覽品牌不斷完善自己的收藏體系，同時又通過收藏體系去推動展覽項目，充分運用區(qū)域優(yōu)勢和一切資源，通過接受捐贈、獎勵性購藏、以展促藏、資源互換等方式，積極主動、踏實認真地開展藏品征集工作，在眾多美術館中開拓出一條獨具特色的新型發(fā)展之路。

　　從“零藏品”起步，浙江美術館在首個十年里積累下不俗的藏品“家底”，通過征集、接受捐贈、收購、組織創(chuàng)作、寄存代管等途徑，目前已收藏超過2.5萬件不同種類作品，以浙江地域為主線的近現(xiàn)代美術藏品體系逐步形成。如今，浙江美術館是國內收藏吳冠中捐贈作品最多的美術館。同樣情牽故里的，還有浙派人物畫大家周滄米，將2672件作品及詩文文獻捐給浙江美術館，他在彌留之際接過收藏證書說：“這是我的藝術人生中最后的輝煌。”浙派人物畫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震堅的家人，捐出其畫作及素描、畫稿等4028件，是浙江美術館開館后接受數(shù)量最多的一宗捐贈。浙江美術館館長應金飛表示，今后的工作重心不是簡單地擴展項目和藏品規(guī)模，而是要打破“準博物館化”的慣性思維，真正揚己所長，在展示“有形之物”的同時，更加注重“精神場域”的研究、確立和展現(xiàn)。他用“有機美術館”來詮釋浙江美術館的典藏觀，即去市場化、名家化等，通過自主策劃建立展覽體系后實施征集，保留作品后再輸出。通過“深度策展”的創(chuàng)新模式，形成策展、創(chuàng)作、展覽、典藏、交流全方位一體的現(xiàn)代化“有機美術館”建設模式。對于國有美術館普遍存在的典藏“焦慮”，應金飛說，現(xiàn)代美術館作為博物館的演進形態(tài)，已確立起自身的學術分野、風格指向，各地美術館應規(guī)避“以己之短，擊人之長”造成的資源擠占和隱型浪費，理性高效地運用好國家財富。

　　03　典藏活化

　　用情“藏寶”  用心“獻寶”

　　國家收藏的目的不是藏入深閨、束之高閣，而是加強利用，更多地惠及廣大人民群眾。2012年，“全國美術館館藏精品展出季”活動正式推出，其目的就是希望從美術館的藏品研究展示、宣傳推廣工作入手，并通過項目扶持的方式，引導美術館加強對藏品的研究利用，并逐步實現(xiàn)美術館藏品的長期專題陳列。據(jù)了解，項目實施9年來，國家累計投入資金近2000萬元，共推出80余家美術館館藏精品展覽270余個，展出館藏精品超過25000件，其中自入藏以來首次展出的作品約占60%，觀眾總量超過1000萬人次，在全國美術館行業(yè)乃至社會各界產生了良好的品牌效應。

　　“藏品收藏進入國家美術的寶庫，要不斷拿出來獻寶，美術館不是一個冷庫。所以把藏品活化，通過一定的機制、方式，有系統(tǒng)、有計劃地展覽，促進各個美術館的藏品展出有著重要意義?！眳菫樯奖硎?，藏品展出，對于藏品的利用、藏品價值的體現(xiàn)、展示優(yōu)秀藝術家的作品、讓更多的人民大眾來享受藝術創(chuàng)造、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都有極大的推動作用?！安仄氛钩黾荆皇呛唵蔚匕巡仄纺贸鰜碚?，還要有學術、思想、藝術的導向。各個美術館要根據(jù)不同的時間、社會文化發(fā)展的需要，來梳理藏品，進行主題性的活化。展出季就是典藏活化的過程，展覽不僅是起到活化的作用，也激發(fā)了藝術家和家屬的責任感，把自己的收藏和作品進行捐贈，把家寶變?yōu)閲鴮殹！?/p>

　　從最初的僅僅是把自己的藏品拿出來，到開始對藏品做研究梳理，以學術研究推動展覽展示，以公共文化教育活動配套展覽，同時在社會、觀眾中獲得更廣泛推廣，提升美術館自身影響力，進而又帶動新的精品入藏……這樣一個良性循環(huán)的過程，不僅讓國家美術典藏真正發(fā)揮引領文化發(fā)展、引領藝術創(chuàng)作以及文藝惠民的作用，同時也讓美術館自身的典藏、研究、展覽、推廣等流程產生聯(lián)動，培育了品牌價值、提升了學術品格、明確了公益屬性。

　　加強捐贈作品的公開，推動藏品數(shù)字化建設；加強制度建設，規(guī)范收藏流程；加強對藏品的修護、保護及利用……未來，國家美術收藏工程仍將是一項長期的、基礎性系統(tǒng)性的工程。雖然只是針對收藏這一環(huán)節(jié)，但其作用和影響卻將遠遠超過收藏本身，不僅直接帶動美術館的全面專業(yè)化建設，樹立并倡導主流的美術價值標準，同時，也為全面提升文化傳承和創(chuàng)新能力發(fā)揮重要作用，將成為國家文化發(fā)展整體戰(zhàn)略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李亦奕）

　　2021年1月24日《中國文化報》第1版刊發(fā)特別報道

　　《藝術創(chuàng)造的精神依歸》

　　轉自：文旅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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