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余編者耗時5年 國家統(tǒng)編義務教育教材改了什么


來源:中國產業(yè)經濟信息網   時間:2017-09-27





   

  2017年8月31日,福州市倉山區(qū)第五中心小學一年級新生展示剛領取的語文統(tǒng)編教材。張斌(福建分社)/中新社/視覺中國
 

  國家統(tǒng)編義務教育教材:漫長的改革
 

  16開大小的書頁上,“天地人”“你我他”六個黑色楷體字分兩行橫在正中間,占據了紙張的1/3。其他部分,幾乎留白。


  近一個月前,在新學期的第一節(jié)語文識字課里,吉林大學附屬小學一年級新生捧著課本,跟著教師耿玉苗學習了這六個生字。課本豎在課桌上,足夠遮擋住孩子們的大半張臉,斗大的字周圍沒有拼音,他們望著這些筆畫構成的漢字沒有陌生感,讀了一遍又一遍。


  這是教育部統(tǒng)編的新教材,從今年9月1日開學后全國通用。這次一起統(tǒng)一改用“教育部編義務教育教科書”的,是義務教育一年級和七年級的語文、歷史、道德與法治這三門科目的課本。出版發(fā)行單位為人民教育出版社。


  先識字再學拼音,是語文新教材的一大改變。此外,一些曾經被取消的老課文復出,小學課本中的古詩文篇目也相較先前增加了60篇。


  在統(tǒng)編的歷史教材里,辛亥革命從以往“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的表述,被改為“完全意義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另外,教材完整介紹了中國14年抗戰(zhàn)的歷史,并突出國家主權意識和海洋意識的教育。關于道德與法治科目,在小學的課本里涉及到30多部法律法規(guī),初中課本則有50多部。


  這些教材的編審過程進行了五年。從2012年開始,教育部根據中央要求,統(tǒng)一組織調集140多位全國學科專家、教研員和一線教師組成團隊開展編寫工作,最后以“編審分離”的方式審核。根據教育部規(guī)定,2018年統(tǒng)編教材將覆蓋到二年級,2019年則是義務教育階段所有年級都將使用三科統(tǒng)編教材。
 

  國家認知
 

  《我們是中國人》和《升國旗》是耿玉苗在一年級上冊課本里翻到的兩篇愛國教育課文。五十六個民族的小朋友穿著節(jié)日服裝,匯集在天安門前——這個插畫被孩子們打開后,耿玉苗給他們講述了有關祖國的概念,再由此過渡到母語的介紹。

  2017年8月31日,福州市倉山區(qū)第五中心小學一年級新生在閱讀《道德與法治》課本。張斌(福建分社)/中新社/視覺中國
 

  在備受關注的語文課文內容選取方面,除了這樣的題材,魯迅的文章也成為焦點。


  統(tǒng)編新教材中的魯迅文章,在小學階段出現兩篇,初中階段選用了七篇。被任命為中小學語文統(tǒng)編教材總主編的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溫儒敏反復回應著輿論——并沒有所謂的“魯迅文章大撤退”。而諸如朱德的《回憶我的母親》、茅以升的《中國石拱橋》、葉圣陶的《蘇州園林》等,一些最近十年從教材中被舍去的經典老課文,這次又被重新啟用。


  編寫過程中,溫儒敏感到過壓力。他公開談到,“教材是公共知識產品,它要照顧到方方面面的需求,同時又要講教學的規(guī)律性。”


  研制大綱、編寫樣章、編寫教材、試教試用、修改完善,這是一般編寫教材要經過的大致程序。教育部教材局在對《中國新聞周刊》的回復中,以編寫樣章為例,提到了遵循一定編寫規(guī)范的過程:全體編寫組共同討論教材的呈現方式、欄目功能和設計、圖文搭配、文字風格等。先由四至五位核心編者分別撰寫教材樣章,之后大家一起比較、加工、討論,并請一線教師到課堂上試講,最后集中力量編寫出一個樣章供編者參考使用。


  而統(tǒng)編歷史教材的遴選依據,除了“點線結合”的課標要求編排方式和初中生初次較為系統(tǒng)地學習歷史的認知水平外,是中共十八大以來提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法治教育等一系列重要思想。另一方面,教材需要體現歷史學研究的新成果,比如,強調14年的中國抗日戰(zhàn)爭改變,突出中國共產黨是全民族團結抗戰(zhàn)的中流砥柱,以及中國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東方主戰(zhàn)場等。


  “很多重大的歷史事件,目前我們已經形成了國家認知,也是要從國家認知的角度來認識。”義務教育歷史統(tǒng)編教材執(zhí)行主編、首都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葉小兵曾公開表示。


  初中歷史課程標準的修訂工作,教育部先行在2007年就開始啟動。已故的歷史學家齊世榮曾在那時被聘請為總顧問,并擔任部編初中歷史教材的總主編。部分教材初稿上交后,他曾逐字修改,甚至重寫重要的課文。


  據葉小兵的追憶文章,關于“文革”爆發(fā)的背景,齊世榮依據的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鄧小平文選》、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歷史》,以及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毛澤東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


  對法治教育的加強,則是落實到道德與法治統(tǒng)編教材時,編寫組進行過反復討論的。最終,編寫組確定了專門教授和滲透相結合,在六年級上冊和八年級下冊設置了法治專冊,以憲法精神為主線,結合學生的實際生活。


  教材制度沿革
 

  耿玉苗是在8月14日拿到新課本的,她跟同事們在那之后的一周進行了新教材培訓和開學前的常規(guī)備課。這是她教書17年里見過的開本最大的語文教科書,此前她用了十幾年人教版教材,教過六年長春版教材,也接觸過蘇教版和粵教版。
 

  這“一綱多本”“多綱多本”的教材發(fā)展情況,要追溯到改革開放初期。當時,教育部制定統(tǒng)編教材,各地教材也初步百花齊放,語文課剛剛恢復獨立設置。
 

  1985年,在《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的指導下,開始改革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不相適應的教育內容和方法。第二年,全國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成立,改革統(tǒng)一的教材制度,也就是要在統(tǒng)一要求和審定的前提下實行教材的多樣化。
 

  2017年8月31日,福州市倉山區(qū)第五中心小學到校注冊的一年級新生在領取統(tǒng)編教材。
 

  到了1991年,九年義務教育的“五四制”和“六三制”兩套教材誕生于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投入使用后,廣東、四川、上海、浙江、北師大等各自出版的教材經過送審,也在各地進入了課堂。1999年,新一輪基礎教育課程改革啟動,引入教材的競爭機制,各地又開發(fā)了適合本地區(qū)發(fā)展的鄉(xiāng)土教材和校本教材。
 

  2000年秋季的開學季,新的語文教材出現在全國中小學,《語文教學大綱(修訂版)》同時正式實施,已經對古詩詞教學做了更高要求,并且強調培養(yǎng)學生的自學能力和寫作、表達能力。而北京在2007年使用的本地新教材中,就曾進行過關于魯迅文章的篇目調整,放棄了《阿Q正傳》《記念劉和珍君》等名篇,選擇了《鑄劍》。另外,還加入過金庸小說的內容。
 

  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年)》的指導下,教育部再次組織專家對義務教育各學科課程標準進行了修訂完善,印發(fā)義務教育語文等學科課程標準(2011版)。這個于2012年秋季開學執(zhí)行的語文新課標中,對小學生會寫漢字的要求有所降低,但增加了需要背誦的篇目。
 

  這一次,耿玉苗特意先看了下識字的部分,“一年級上冊要求學生認的字是300個,但只要求會寫其中的100個,突出了多認少寫。”這一點,符合她對孩子年齡和心理特征的認知,“6歲左右的孩子,手上肌肉群還不是很發(fā)達,他們寫字是很麻煩的,認字倒很快。”
 

  在給新生下發(fā)課本的那一天,耿玉苗記得,孩子們比較容易被插圖和大字吸引,便于集中注意力,“插圖改變很大,畫得挺可愛,更符合兒童的特點,畫風上還結合了民國課本的一些內容。”
 

  而其中的古詩文篇目比重依然是加大了,小學教材中共有129篇,初中是132篇。教育部教材局回應《中國新聞周刊》稱,這是基于加強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原則,“讓孩子在記憶力最強的時期,多接觸古詩文,多接受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然后精選古詩文,語文課程標準里推薦的古詩詞都是膾炙人口的經典名篇,既有對祖國大好河山的歌頌詩詞,又有反映熱愛祖國、積極奮進的名家名篇,都是需要我們傳承的。”
 

  基于“人文精神”和“語文要素”雙線結合的選文要求,編寫組此次放入了魯迅的《藤野先生》《故鄉(xiāng)》《孔乙己》;朱自清的《春》《背影》;老舍的《濟南的冬天》等文章,兼顧經典性和時代性。
 

  整體而言,課文數量是有所減少的,但又增加了課外衍生閱讀。比如,小學階段新增了“和大人一起讀”等欄目,初中設置了一定量的自讀課文和名著導讀。
 

  尊重認知規(guī)律
 

  關于選文的取舍、教材的新變化,以及習題涉及等細節(jié)方面,在編寫的過程中,編寫組都有過激烈的討論。其中一次,是對于語文教材中拼音和識字的教學順序。
 

  目前的統(tǒng)編教材,是先學一個單元的識字,再學習拼音。而在商定時,編寫組呈現了不同的看法。因為漢字本是沒有拼音的,此前有教材做過這方面的探索試驗,編寫組的成員認為效果很好,能讓學生在識字單元先緩解語文學習壓力。教育部教材局回復《中國新聞周刊》稱,經過討論實驗之后,教材確定了先識字后拼音的安排,“也是為了讓孩子知道識字與拼音的關系,即:識字是目的,拼音是手段。先識字后學用拼音,強調漢字學習的重要地位。強調拼音作為輔助工具的價值,有利于激發(fā)學生的識字讀書的興趣。”
 

  在以往教學和此次開學一個月的實踐中,耿玉苗對學生現狀的看法是,“很多小孩學拼音會受到英文的干擾,而在生活中出現的更多是漢字。他們就是先學會了漢字,回頭再來學拼音。”她覺得這是符合兒童認知規(guī)律的,“像以往非要把拼音學到什么程度,是很為難孩子的,有些形近的,比如‘U’和‘V’,好多小孩搞不清,就在小時候形成障礙了?,F在降低難度,孩子學得輕松一些,也更容易對母語產生興趣。”
 

  對全國各地教材關注多年的深圳園嶺小學語文教師李祖文,也理解此次漢字在前的教學安排,“是尊重了現在孩子的情況,他們其實不是零起點,也不一定要從一二三四開始念。”
 

  諸如此類,編寫中出現的重要和疑難問題,編寫組會試行集體會商,共同尋找解決辦法。對于分歧較大的,由總主編邀請更大范圍的專家商討定奪。
 

  一個例子是,在對于小學低年級語文教材使用的字體處理上,編寫組內部也曾爭論不休。有人認為應該用宋體,使用更規(guī)范,有人則覺得楷體好,符合小學生的認知習慣,還有人提議選擇仿宋。最后,作為總主編的溫儒敏提出,教材是給孩子編的,要從孩子的識字習慣出發(fā),最終選擇了與手寫體最為接近的楷體。
 

  教材編寫依據的始終是課程標準,根據不同年段的學習目標和學生接受水平,確定相應的框架結構,由淺入深、循序漸進。教育部教材局由此還向《中國新聞周刊》分析了寫作專題在不同年級中的難易程度:七年級強調基礎性,主要進行一般寫作能力的訓練,側重記敘性文章的寫作;八年級強調實用性,突出語文跟生活的聯系,主要進行游記、演講稿、消息等實用性文體的寫作,側重說明性文章的寫作;九年級強調思辨性,主要進行議論性文章的寫作。
 

  這些遞進的難易程度,針對客觀存在的地域差異,統(tǒng)編教材編寫的一個基本原則是彈性與適應性,以滿足不同地區(qū)學生的發(fā)展需求。
 

  在課后練習部分,編寫組此次編排了“選做題”,讓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和興趣愛好進行選擇,也要求教師通過組織交流和表揚鼓勵,去激發(fā)學生做這些題的興趣。
 

  李祖文卻表達了一個自己的顧慮,“我們仍然沒有擺脫這種傳統(tǒng)的文選加練習的方式,這給老師和孩子帶來很大的困擾,因為這其實缺乏了對學生學習過程的尊重和關注。似乎我們還是比較重視在練習中得出的結果,而中間應該隱含一個什么樣的學習過程,我們的教材忽略了這個最重要的東西。”
 

  在8月28日教育部今年首場教育金秋系列發(fā)布會上,教育部教材局副局長申繼亮表示過,會有三方面來保證統(tǒng)編教材后續(xù)的完善和提高:建立跟蹤研究機制,編寫的主要專家去一線了解使用過程的適宜性,同時建立研究基地,鼓勵專家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建立專門的平臺,聽取社會各界的意見和建議;教育行政部門建立定期修訂機制。(記者/毛翊君)
 

  轉自:《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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