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生南國》:王安憶著;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生涯已逾四十載,和改革開放以來的文學發(fā)展幾乎同步,自上世紀80年代初以來,幾乎每一波文學潮流在她的筆下都留下了或濃或淡的印記,這使得她的作品既豐贍翔實,又博雜多彩。今年她又連續(xù)推出三部中篇小說《鄉(xiāng)關處處》《紅豆生南國》和《向西,向西,向南》,并以《紅豆生南國》為標題結集出版。這是她在完成富有爭議的長篇小說《匿名》后的一次休整,或許也是為下一輪長途而熱身。
初讀這幾部新作,書頁里凸現(xiàn)的依舊是人們熟悉的王安憶綿密從容的風格,其文筆精致老到,幾入化境。她拋棄了冗長、重床疊架的歐式語句,多用平易樸實的短句,圓熟中透出樸拙,使全篇增添了幾分古典白話小說的神韻氣象。昔日杜甫評價庾信的詩句“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用在她身上也是合適的。
王安憶這三部中篇新作將背景分別安置在上海、香港與紐約。有趣的是,寫上海和香港的兩篇是她去年客居紐約時完成的,而以紐約為背景的那篇則是回到上海后寫就的——在此,寫作的地點與故事中的諸多空間場域構成了奇特的交錯與呼應。字里行間雖然不乏異國情調,但不難發(fā)現(xiàn),它們聚焦的對象始終是俗世里平常人的命運,無論是《鄉(xiāng)關處處》中到上海幫傭的月娥,《紅豆生南國》里自幼為人領養(yǎng)、性情懦弱、長久被女性操控的男主人公“他”,還是《向西,向西,向南》中漂洋過海、輾轉歐美各地的女商人陳玉潔和徐美棠,盡管各自成長的環(huán)境迥然有異,但他們并不是呼風喚雨、特立獨行的英雄,也沒有復雜突兀的內心生活,他們遵循著世俗生活的法則,演繹著各自不同的人生戲劇。當虛構的帷幕落下之際,他們的悲歡離合,順遂與受挫,讓人感喟唏噓,浮想聯(lián)翩。
從某種意義上說,王安憶的上述新作給人以似曾相識之感,催生出熟悉的親切感。自創(chuàng)作伊始,對世俗生活的悉心描摹便構成了王安憶作品的重要一翼。她寫于80年代的《流逝》《逐鹿中街》等作品,對上海市民的日常生活作了精細的展示,家人、鄰里間復雜微妙的關系刻畫得極具浮雕感,而在其代表作之一的《長恨歌》里,昔日上海小姐王琦瑤數(shù)十年的命運沉浮奏出了20世紀舊上海的一曲挽歌。雖然《長恨歌》的時間跨度有數(shù)十年,但歷史背景大多以虛化泛寫的方式加以處理,牢牢吸引王安憶目光的是色彩斑斕、充滿煙火氣息的世態(tài)人情,以及在動蕩歲月中潛伏在人性深處不變的恒常性。
而在這三部中篇新作中,王安憶延續(xù)了她熟稔的日常生活題材,并在新的時空背景中予以延展、深化,衍生出多彩多姿的變奏。《鄉(xiāng)關處處》的上海已不復是80年代殘破、老舊、步履蹣跚的泥足巨人,而是經歷了一番華麗轉身,脫胎換骨,重新成為亮麗耀眼的大都市。但王安憶并沒有對繁華的景象多費筆墨,她敘述的重心依舊落到普通人波瀾不驚的生活上。月娥常年照顧獨居老人“爺爺”,兩人間滋生出一種難得的默契,但它絲毫不帶任何曖昧氣息,而是正氣十足,和善親切:這在日益喧嘩、物質主義至上的都市空間成為難得的佳話?!断蛭鳎蛭?,向南》中的兩個女人,雖然生平遭遇不同,但在情感世界都是受挫者。她們往來于各大洲之間,但內心始終向往一個和暖溫馨的家,一個休戚與共的伴侶。雖然她們衣食無憂,但命運讓她們各自淌出了傷心的淚水,她們倆相濡以沫,共同經營餐館,暫時找到了人生的寄托。
有人或許會覺得王安憶筆下的這些人物有些扁平化,內心世界不夠豐富,好似牽線木偶。但從另一個角度看,王安憶要創(chuàng)造的正是這樣一種田園詩,它摒棄了人物內心的深度開掘,致力于發(fā)現(xiàn)日常生活中的美感與溫情。的確,在時代的驟變中,命運一次次以猝不及防之力敲打著無辜的人們,將他們拋至各類困境乃至難以解脫的泥沼中。王安憶沒有濃墨重彩地渲染他們的痛苦,而是在作品中壘起了一座陽光和煦的避難所,讓他們困頓疲憊的心靈得以棲息,得以遠離恐懼與不幸,尋回不可或缺的尊嚴,重新喚起生命的熱情。正是在這兒,日常生活中恒常的人性再一次顯露,它們支撐著人們度過一個個困厄的時刻,頑強地生存下去,坦然地品嘗著諸多喜樂與悲苦。王宏圖
版權及免責聲明:凡本網(wǎng)所屬版權作品,轉載時須獲得授權并注明來源“中國產業(yè)經濟信息網(wǎng)”,違者本網(wǎng)將保留追究其相關法律責任的權力。凡轉載文章,不代表本網(wǎng)觀點和立場。版權事宜請聯(lián)系:010-65363056。
延伸閱讀
版權所有:中國產業(yè)經濟信息網(wǎng)京ICP備11041399號-2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03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