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營商4G迷局：中國電信暗度陳倉

　　9月24日，工信部部長苗圩在北京舉行的中國國際信息通信展上重申，4G牌照將在今年底前正式發(fā)放。這與其在今年3月“兩會”期間所發(fā)布的消息，并無二致。

　　4G如箭在弦，這亦被認為是一場由中國移動積極促成的產業(yè)大躍進。今年初，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高層尚在多個場合強調：3G業(yè)務方興未艾、投資尚未收回，暫時未有4G打算。彼時，中國移動已宣布未來三年的4G基站部署計劃，并在內部下達了今年底建成20萬4G基站的硬任務。

　　中國牌照發(fā)放制度，直接決定著電信運營市場下一階段的競爭格局。因此在決策部門頻繁放出4G牌照發(fā)放時間之后，電信聯(lián)通高層口風急轉，并迅速轉變戰(zhàn)略。

　　今年5月，中國電信開始在全國范圍內進行4G站址勘察，8月確定4G網絡建設方案，9月進行小范圍定向網絡建設招標。中國聯(lián)通雖未有實質行動，但高層亦多次強調，希望政府盡快發(fā)放牌照，確定建網方案。

　　對于運營商而言，建網方案的選擇，將直接決定建網成本和市場前景。以3G建網方案為鑒，中國移動由于選擇了后來被稱為“孤島化制式”的TD-SCDMA制式，雖耗資3000億元仍在3G時代失去了優(yōu)勢地位;中國聯(lián)通因被授予國際上最為成熟的WCDMA牌照，在過去數(shù)年中，用戶增長和利潤增長均保持雙位數(shù)速度。

　　單純從技術演進路徑，及部署成本、市場前景等角度選擇，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的網絡選擇方案其實并無懸念。中國電信董事長王曉初和中國聯(lián)通董事長常小兵多次公開表示，如果運營4G網絡，更加青睞具備成熟商用經驗的LTEFDD制式。LTEFDD已成為全球采用最廣泛、終端種類最豐富的一種4G標準。

　　GSA機構最新數(shù)據顯示，目前在全球81個國家已有213張LTE商用網絡，其中LTEFDD商用網絡192張，TD-LTE商用網絡僅11張。

　　在中國，網絡運營牌照采用政府發(fā)放制度，而非拍賣制。這令電信運營商在技術路線選擇上處于被動地位。由中國移動主導的中國版4G標準TD-LTE，具備中國自主知識產權，承載巨大自主創(chuàng)新意義。決策部門優(yōu)先扶持TD-LTE產業(yè)發(fā)展，不僅合乎正常決策思路，亦是國企運營商的義務。

　　目前可信度最高的牌照發(fā)放方案為：三大運營商均將獲得TDD/FDD雙牌照。但是，先發(fā)TDD牌照、后發(fā)FDD牌照，還是雙牌照同時發(fā)放，目前尚未有定論。

　　按照這一思路，中國移動有望重新?lián)尩孟葯C，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作為4G的被動參與者，在整體實力和投資能力上弱于中國移動，在建網方案上受非市場因素所影響，有可能再度成為跟隨者。若這一弱勢不可逆轉，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在4G時代該怎么辦?

　　中國電信暗度陳倉

　　今年以來，中國移動一直朝著4G商用的道路飛奔。

　　9月初中國移動在全國范圍內招募2萬名4G友好測試用戶，此舉被認為是其試商用的開端;9月中旬工信部通過了四個品牌的四款TD-LTE智能手機入網測試，蘋果iPhone5S也推出了支持TD-LTE版本，曾被稱為TD-LTE最高難度、最復雜動作的終端產業(yè)鏈基本被盤活。

　　與此同時，中國電信悄然啟動了LTE招標。8月30日，中國電信已向十家設備商發(fā)出了LTE標書，首批招標規(guī)模達到了6萬個基站。按照中國電信的時間表，兩周前完成技術澄清，9月22日回標，10月中下旬實現(xiàn)主設備到貨，最快11月底割接入網。

　　此前，接近中國電信的相關人士向《財經》記者透露，中國電信最初上報給工信部的建網方案中，TD-LTE占比不到10%，工信部否決了該方案。隨后，中國電信二次上報方案，提升TD-LTE的占比，約為30%，這一方案得到工信部首肯。

　　但有廠商透露，招標的最終結果顯示，中國電信在TDD和FDD的投資比例實際為14?！白罱K扛住了壓力。”中國電信總部的一位中層人士表示，這一結果既兼顧了政策導向，又最大限度地節(jié)約了投資金額。

　　據了解，出于投資回報最大化的考慮，一些中國電信業(yè)務發(fā)達省份，TD-LTE投資占比可能更低。中國電信某南方省份公司參與制定4G網絡建設發(fā)展規(guī)劃的一位核心人士告訴《財經》記者，該省最后確定的4G網絡規(guī)劃中，TD-LTE基站計劃建設數(shù)量和計劃投資額僅為總投資的10%左右。

　　從規(guī)劃來看，中國電信將主要采用FDD新建基站為主，TD-LTE補點部署的方式來部署4G網絡。同時遵循幾大建網原則：新建站址基本不考慮TD-LTE，留給LTEFDD;TD-LTE不發(fā)展智能終端，僅考慮數(shù)據卡和Mifi便攜式寬帶無線裝置，大小相當于一張信用卡等數(shù)據終端;城市密集區(qū)域主要發(fā)展LTEFDD，TD-LTE則定位于郊區(qū)和補點;不考慮TD-LTE和其他網絡的終端交互功能。

　　在實際規(guī)劃中，TD-LTE不僅投資占比被壓到最小，網絡部署角色也被最大邊緣化。一位資深電信業(yè)者預測，中國電信首期4G網絡建設既然如此定位，后續(xù)投資路徑其實已清晰?！癋DD擴容量將遠遠大于TDD，企業(yè)投資最終還是靠市場選擇。”

　　可以說，中國電信最終在選擇建網方案時，采取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策略。

　　上述資深電信業(yè)者向《財經》記者表示，電信和聯(lián)通在4G的技術路線上選擇FDD/TDD融合組網，更多的是一種政策表態(tài)，并不完全出于市場考慮。但作為上市公司，雙方同樣將平衡投資成本和投資收益。因此，“在具體網絡建設上的實際行動，必然會和公眾所理解的FDD/TDD融合建網不同，采取一套更加有利于自身的建網方式”。

　　年初，針對有可能獲得TD-LTE牌照一事，王曉初曾表示，中國電信在4G技術選擇上，更加傾向采用成本較低的FDD網絡，“若日后4G牌照需要規(guī)定使用TDD網絡，中國電信會考慮向中國移動租用網絡，甚至與其他具備TDD技術的運營商共同建造運營網絡，相信合作較單獨建設更具效率”。

　　中國電信副總工程師靳東濱近日亦在一個行業(yè)會議上公開呼吁，希望能夠與中國移動在2.6GHzTD-LTE中實現(xiàn)網絡同步和相同的時隙配比。靳東濱稱，“是為了避免干擾友商網絡?！?/p>

　　這也是中國電信高層首次公開討論與中國移動就TD-LTE網絡合作的詳細運作方式。有分析人士指出，中國電信在CDMA網絡接手初期曾飽受終端等產業(yè)鏈困擾，在4G時代迫切渴望回歸LTE時代主流趨勢。

　　在不得不運營TD-LTE的現(xiàn)實之下，如何低成本充分利用已有的頻譜資源，特別是如何充分利用TD-LTE主頻段2.6GHz2600-2620MHz或2635-2655MHz資源，是非?，F(xiàn)實的選擇。

　　從整個4G發(fā)展來看，如何完善終端產業(yè)鏈，只是運營商步入4G時代的挑戰(zhàn)之一。

　　新建基站缺口有多大?

　　3月初，工信部部長苗圩稱，目前我國4G網絡建設有兩個短板，一是基站建設相對滯后，二是終端產品比較缺乏。

　　支持TD-LTE網絡的智能手機的批量推出，尤其是蘋果的支持，為中國移動TD-LTE商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3G時代，蘋果iPhone成功幫助美國AT&T、日本軟銀、中國聯(lián)通等各國弱勢電信運營商反敗為勝，改變格局。

　　目前，中國移動明確了4G終端的發(fā)展路線圖，中國移動終端副總經理唐劍峰在9月舉行的智能手機峰會上透露，中國移動目前已基本明確了TD-LTE終端的發(fā)展策略：“2013年仍以3G終端為主，2014年3G與4G終端并舉，2015年以4G終端為主，推動多模多頻的TD-LTE手機，實現(xiàn)高中低端產品線的全面發(fā)展?！?/p>

　　相對于中國移動的破釜沉舟，中國電信選擇了更加便捷的網絡及終端發(fā)展思路。

　　接近中國電信的消息人士向《財經》記者透露，由于對TD-LTE網絡的定位是熱點地區(qū)的補充接入非主要運營制式，因此中國電信并不打算規(guī)模發(fā)展TD-LTE智能手機，主要用于數(shù)據卡、Mifi等數(shù)據終端接入，甚至不考慮終端與現(xiàn)有的3G網絡兼容，只在FDD網絡發(fā)展智能手機。

　　德勤統(tǒng)計數(shù)據顯示，截至今年7月，全球已面市的LTE客戶端設備共有948件，分別由100家設備制造商提供。這其中絕大部分為FDD制式。類似3G時代的WCDMA制式，F(xiàn)DD制式由于在全球范圍內支持的運營商數(shù)目眾多，智能手機終端產業(yè)鏈強壯。

　　橫亙在所有運營商面前的另一個難題是，高達10%-30%的新建基站缺口。

　　多位地方省份電信、移動和聯(lián)通公司人士向《財經》記者確認，目前在新建基站選址上存在諸多阻撓因素。“一方面是用戶反映手機沒有信號，另一方面是社區(qū)居民擔心輻射，要求我們拆除基站。而且，城市公共建筑物上很難有空閑站址，小區(qū)物業(yè)的進門費也越來越高?！鄙虾ｋ娦诺囊晃恢袑尤耸勘г梗具x址幾乎成為一線電信運營人員的主要工作。

　　一向視儲備站址資源為重要戰(zhàn)略資源的中國移動，亦備受站址荒的困擾，在大中城市尤其突出。

　　合肥移動相關人士告訴《財經》記者，“合肥城區(qū)普通公共建筑物上很難再選址，城區(qū)的每一處理想位置都已經過多人多輪攻關，可選站址資源基本枯竭了?！睋渫嘎?，今年截至目前，已完成基站租賃合同簽訂超過300處，但未完成建設或建設完成被迫拆除也將近40處。

　　有負責基站建設的電信運營商人士向《財經》記者指出，如果站址荒問題不解決，4G新建基站任務很難在預定時間內完成，并最終影響網絡覆蓋和用戶體驗。

　　相較中國移動，中國電信在新建站址方面的需求更加迫切。由于中國電信的2G/3G網絡使用800M頻段，而國內LTE頻段較高，兩者之間的覆蓋范圍有較大差距，這使得中國電信在LTE網絡建設過程中必須新建較多的基站。有設備商人士分析，按照中國電信情況，即使在城區(qū)估計也需新增30%-50%的基站。

　　中國電信南方某省公司運維部負責人向《財經》記者表示，該省規(guī)劃2014年前建設約9000個4G基站，但可能將有10%-30%的站址難以落實。

　　TD-LTE基站被進一步壓縮。中國電信南方某省公司相關人士稱，該省公司已形成建設規(guī)劃，原則上不將新建站址用于TD-LTE基站建設。

　　有分析機構認為，基站荒問題只困擾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中國移動在4G網絡建設的推進方面則遙遙領先。關鍵原因是，中國移動先前已在中國的一二線城市購買了很多基站。

　　4G之后更艱難

　　毋庸置疑，相繼卷入競爭的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正推動著4G市場逐日壯大。

　　中興通訊中國區(qū)副總經理顧翔認為，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雖然沒有中國移動如此龐大的投資規(guī)模，但LTE雙模融合網絡的建設，也將為TD-LTE帶來協(xié)同拉升作用。

　　三大運營商2013年中期財報顯示，今年的計劃開支差異巨大。中國移動上半年資本開支為570億元，全年計劃開支為1902億元;中國電信上半年資本開支為330.5億元，全年計劃開支為750億元;中國聯(lián)通上半年資本開支為216.1億元，全年計劃開支沒有在此次財報中透露。

　　據此推算，下半年三大運營商的資本開支預算約在2000億元左右。其中，4G和寬帶建設是這筆開支的主要去向。

　　有廠商透露，中國移動要求供應商最遲在10月底前完成20萬個基站的設備交付，這一時間表略早于此前規(guī)劃的2013年底。中國移動希望留出更多測試、調試時間，主要是為了“使LTE一經推出，就能被用戶所接受，并具備相當?shù)母偁幜Α薄?/p>

　　中國移動積極促成國內多運營商共同運營TD-LTE的局面，以形成強大的產業(yè)聚合力量，從而打造出TD-LTE的開放形象。

　　中國電信亦全力以赴建4G網絡。為了緩解資金壓力，中國電信不僅將建網出資方由集團公司分散到了各省分公司，甚至打算暫時停止3G網絡和非急需項目的擴容。

　　更有分析人士認為，中國電信的固網寬帶投資，也有可能受到4G投資的影響而減少。

　　然而4G的規(guī)模市場才剛剛開啟。近日在中國國際通信展上，中國聯(lián)通總經理陸益民被媒體問及4G具體部署計劃時表示，大規(guī)模建網還需看工信部4G牌照的發(fā)放時間。

　　多年來，電信牌照發(fā)放方式和發(fā)放時機成為考驗政府決策者的最大難題。從目前的走勢來看，中國電信和中國聯(lián)通4G部署方案并非完全出于市場競爭角度，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兼顧了執(zhí)行政策的義務。

　　中國移動的一位中層管理者坦言，電信運營商是上市公司，也是國有企業(yè)，既要兼顧上市公司股東利益，亦須承擔國企義務，這往往令運營商包袱太重，腳步太慢。

　　隨著基礎電信運營市場政策的不斷開放，及移動通信領域競爭市場格局變遷，基礎電信運營市場的真空狀態(tài)已被打破。今年，工信部發(fā)布了面向民資企業(yè)的移動轉售業(yè)務試點，基礎電信運營業(yè)務首次嘗試向民資有限開放。

　　近期亦有消息稱，上海自貿區(qū)有可能嘗試在電信基礎運營市場引入國際電信運營企業(yè)。而對于運營商而言最為緊迫的競爭態(tài)勢是，以OTT企業(yè)OverTheTop，互聯(lián)網企業(yè)利用運營商的寬帶網絡發(fā)展自己的業(yè)務為代表的輕型運營商正在逐漸蠶食其未來增長空間。

　　接近決策者的分析人士認為，這也是為何監(jiān)管部門既要求運營商在網絡建設中保證一定比例至少30%的TD-LTE份額，又最終對電信的最終網絡建設方案網開一面。

　　對于電信運營商而言，即便進入4G大規(guī)模商用市場階段，亦很難真正分享市場收益，更艱難的任務在4G運營之后。用戶增長有限，流量增長無限。

　　國際經驗證明，4G網絡并非電信運營商的救命稻草。美國最大移動運營商Verizon測算，借助LTE網絡，其未來三年的流量將出現(xiàn)7倍增長，網絡壓力巨大，需要不斷投入資金用以擴容和維護。與此同時，其為運營商帶來的收入增長，普遍僅維持在10%-20%。

　　在這些方面，中國移動亦不是強者。中國移動相關負責人向《財經》記者透露，中國移動的4G資費將比目前的3G資費更加便宜。

　　在4G運營之初，全球運營商大多選擇低價方式招徠用戶，但從長期看，這亦頗有飲鴆止渴之嫌。

　　愈益管道化的電信運營商會步電力公司、石油公司純管道運營商后塵嗎?運營商需要考慮，政府決策者同樣需要考慮。

來源：財經 作 者：謝麗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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